爱的喂养

初读《姥娘》是在一个读书公众号中推出的节选《藏身之处》。那时，我并不知道它出自于本土作家刘老师之手，也并不知晓它是如此一部饱含曲折经历与复杂情感的力作，只是莫名地感到来自跨世纪的亲情是那样的朴实，有一种心疼的感觉。文字中的平淡生活离自己那样的近，近到甚至就在昨日、触手可及。

细读《姥娘》，我捧在手心，蓝印花布的封面是老师对姥娘那个时代的谨献。应该说尘世间的所有生命，谁也避免不了老去，谁也不能挽留时光的脚步。当岁月流逝、沧海桑田，当亲人老去，我们该怎么办呢？

很快我钻入其中，难以置信的是从来没有哪一部小说让我连续十几个小时茶饭不思，也从来没有哪一部小说如此触动我的情感，让我哽咽多次、泪流满面。我感叹姥娘的命运，对这样一位耄耋老人晚年辛酸的生活充满不舍，对“建波”给予姥娘千里跋涉的“喂养”所带给我心灵上的触动满怀感激与敬佩。

姥娘的一生充满坎坷，由旧时期进入新中国，历经第一次土改，在山东大庄她亲眼目睹着亲人遭受迫害、相继离去，之后靠讨饭的生活艰难地拉扯着3个年幼的孩子。好在姥娘有一个当兵的出息的“大女儿”，靠着去福建投奔了大女儿，才躲过了三年自然灾害。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福建永安的一场变故，使得姥娘又跟着大女儿一家千里跋涉来到了如东长沙。

姥娘淳朴慈爱，她和所有的老一辈一样爱护自己的子孙。大外孙建波小时候因为经常和“结巴”的小伙伴一起玩耍，耳濡目染地“愣”了起来，急坏了的姥娘带着建波走在长沙镇的街头去卖“愣子”。想象一下这是一幅怎样的“大带小”的画面呢？夏日炎炎，姥娘用芭蕉扇给孩子们扇风，给他们涂抹痱子粉，给他们“扒瞎话”，等到孩子们一个个皮肤爽滑了，再像抱冬瓜似的抱回家去。

姥娘勤劳节俭，她能纺纱织布、能烙玉米饼子、还能养蚕，也是腌制咸鸭蛋的好手。作为发挥余热的老一辈，她一个人带大了五个孙子辈，这在如今是相当了不起的。民间有句古话：“爷爷奶奶喜欢长头孙”。姥娘就也有一个“秘密”，独爱自己的大外孙：她经常瞒着其他的孙子女偷偷地塞给建波一个蛋；她在初夏的夜晚，建波回来后趔趄着小脚，进进出出，忙得陀螺似的团团转。

哎，平淡的生活很温暖，假如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该有多好哟！到了建波父母（也就是老娘的大女儿女婿）退休回家与姥娘同住一个屋檐的时候了。建波父亲铁石心肠，当姥娘老到再无生活价值，当姥娘老到需要用竹质拐杖来支撑自己、甚至将来还需要儿女的照顾时，他坚决要求姥娘跟着小舅子离开，理由是他姓刘没有义务一直赡养姥娘。即使天寒地冻、即使舅舅和建波苦苦哀求、即使姥娘有千个万个不愿离开，但父亲是那样的决绝，更要命的是母亲此时竟然也和父亲结成了同盟，硬是逼着让姥娘离开。

“姥娘不吭声，和衣躺在床上。这是她的习惯，当她不高兴、不如意的时候，便和衣躺在床上。到了傍晚，姥娘头发蓬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对儿子说，那就走吧。”此时，我捧着书本，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能感受到这样一位残烛老人的无奈和内心的无助，我能理解她对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如东“故土”的不舍。

当母亲唆使舅舅趁着建波不在带姥娘离开时，眼前出现的是“姥娘在风中飘扬的白发，和她颤栗的脚步。姥娘就像戴着沉重的脚镣，挪几步，停下来喘口气，四处望一眼。”她是在寻找建波的身影。这一刻，我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泪如雨下。我不忍“看”到那凌乱的白发，我也不忍“看”到那颤栗的脚步，那双“三寸金莲”的小脚是如何支撑内心的无助与沧桑的？我只有止不住的流泪……

姥娘两次无奈离“乡”，一个八十多岁的小脚老人，一个已是风烛残年随时都会像灯一样熄灭的老人，离乡背井受尽了儿媳的白眼、虐待和四川的水土不服。建波两次千里跋涉，从遥远的吉林通化和四川自贡接回姥娘，在交通并不发达的那个年代，祖孙两人途中所受的苦又有谁能体会呢？

让我一再流泪的还有那曾经的岁月，曾经的那个年代，以及属于那个年代的物是人非。搭拖拉机的顺风车、歌唱《五月的鲜花》，或是骑28式自行车的横杠，这与我生活的时代背景是那么地不谋而合，又是那样的真实。我能想象得到姥娘在空旷无人的校舍里的那种孤寂和落寞，我也能想象得到姥娘在宾东新村因为无法站稳、手扶墙壁而遭受女婿训斥恭顺的样子。所有这些她别无选择，只能隐忍。好在还有建波，她唯一的生存依靠。只是，那碗还没来得及做的“鸡蛋文蛤汤”成为建波心中永远的痛。

巧合的是在写下这些文字时，我的孩子们正在新苗幼儿园小班的午睡间安静地睡着。他们的天真和懵懂像极了曾经也上新苗幼儿园的“远远”。只不过,当年的“六角竹质拦车”或许还在，“六角拦车”里的远远也已经长大，能和爸爸一样扛起笔杆，而坐在“六角拦车”外的老太太，那个给远远捡拾纸片的老太太，早已成为人们记忆中的影子。

就像奥地利诗人特拉克尔所说的“大地上的异乡者”一样，我始终相信有爱存在于不同空间维次的生命和轮回中，愿世间有爱的人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