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体兼备书其耿耿情怀

偶然翻开书架上的《左手的掌纹》，不知不觉就被字里行间氤氲的脉脉文情所吸引，从此一有空闲便手不释卷，沉醉其中。

该书是当代台湾著名诗人、散文家余光中的散文集。余光中，“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曾被梁实秋先生赞为“一时无两”，可见于先生散文的造诣并不比他的诗差。

余先生认为散文的通才该是众体兼备的文体家。无论是在创作、翻译或评论，驱遣语言的原则应该是：白以为常，文以应变，俚以见真，西以求新。

“众体兼备”在该书中有着充分的体现：书中浪迹天涯的旅记，纯粹的抒情，夹叙夹议的杂文以及他自己的序文等构成了若干条清晰的主线，有短到数百言的小品，也有长到万言的巨制。共收集了蒲公英的岁月、开卷如开芝麻门、凭一张地图、幽默的境界、日不落家、落日故人情、自豪与自信七个专辑。

“蒲公英的岁月”和“凭一张地图”两辑主要为域外记游。

在“蒲公英的岁月”中，于先生将自己比喻成蒲公英，且是最轻最薄的一片，细细品味之余，令人感慨万千。“纵长城是万里的哭墙洞庭是千顷的泪壶，他只能那样立在新大陆的玉门关上，向《纽约时报》的油墨去狂嗅中国古远的芬芳。”彼时先生身处他乡异国，心心念念的仍然是祖国大陆，眼前浮现的是万里的长城千顷的洞庭，耳畔回响的是长江的节奏黄河的旋律，心里装着的是江南的杨柳依依塞北的骏马奔腾。后半句充分表达了乡愁只能用文字进行排解的无奈，算得上是“以文浇愁愁更愁”了吧。

“自豪与自幸”这一辑主要叙说的是赤子情怀。先生写道：“能在自己的生日回到自己的出生地，用自己的母语对同样是金陵的子弟，诉说自己对这母语的孺慕与经营；能回到中国对这么多中国的少年诉说，仓颉所造许慎所解李白所舒放杜甫所旋紧义山所织锦雪芹所刺绣的中文，有怎样的危机又怎样的新机，切不可败在我们的手里——能这样，该是多大的快慰。”这些长短句经过先生的发掘、开采、揉搓、磨利，那阔别多年终于回到祖国母亲怀抱的激动心情、那对祖国下一代青少年的殷殷期盼、那拳拳的爱国之心以排山倒海雷霆万钧之势跌宕在行间字里，并萦绕在读者的脑海心头了，怎叫人不柔情百转、荡气回肠。

余先生出生于南京，晚年定居台湾，无论他一生中像蒲公英一样飘零至世界的哪一个角落，他始终牢记他是中国人，他的根在祖国在大陆，在隔着那一湾浅浅海峡的有着上下五千年华夏文明的大陆。作为一名文学巨擘，他期盼祖国的文学创作后继有人，并能继续发扬光大。真想知道那些同样是黄皮肤黑眼睛的叫嚣“台独”之辈读到这些语句时的心情。

“开卷如开芝麻门”以及“幽默的境界”则谈文说艺，亦庄亦谐。以《猛虎与蔷薇》为例，于先生将英国当代诗人西格夫里?萨松的一行不朽的警句:“In me the tiger sniffe the rose”译成中文:“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并深入浅出地阐述了猛虎与蔷薇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以及人性中这两种气质的搭配。他指出：人生原是战场，有猛虎才能在逆流里立定脚跟，在逆风里把握方向，做暴风雨中的海燕，做不改颜色的孤星。有猛虎，才能创造慷慨悲歌的英雄事业；涵蔓耿介拔俗的志士胸怀，才能做到孟郊所谓的一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同时人生又是幽谷，有蔷薇才能烛隐显幽，体贴入微；有蔷薇才能看到苍蝇控脚，蜘蛛吐丝，才能听到暮色潜动，春草萌牙，才能做到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在人性的国度里，一只真正的猛虎应该能充分地欣赏蔷薇，而一朵真正的蔷薇也应该能充分地尊敬猛虎；微蔷薇，猛虎变成了菲力斯旦（Philistine）；微猛虎，蔷薇变成了懦夫。

在“日不落家”、“落日故人情”两辑中，亲情、师生情、朋友情、故人情亦是在先生笔下娓娓道来，温婉可亲且又情深款款。“黄昏，是一日最敏感最容易受伤的时辰，气象报告总是由近而远，终于播到了北美与西欧，把我们的关爱带到高纬，向陌生又亲切的都市聚焦。陌生，因为是寒带。亲切，因为是我们的孩子所在。”可见父母牵挂的经纬度是可以无限拉高压低的，与孩子身处的地理位置紧紧相随。“在导师制度之外，这种不落痕迹、自然形成的师生共餐，意不在饕餮，言不必及义，话题进展如滚雪球，笑声猝发如打喷嚏，乃正课以外师生之缘的至高境界。”师生之间的情谊便在餐桌上的谈笑风生中日益增进，更可见先生的平易近人、满腹经纶、幽默诙谐。

徜徉在先生纵贯古今、融汇中外、众体兼备的的文字里，品味其语言之精妙，气势之恢宏，比喻之奇特、文思之开阔，意境之深邃，不觉沉思、沉醉，甚而着迷、折服，以致无止境地梦回......

阖书轻叹，斯人已去，其耿耿情怀将永远活跃在华夏儿女心中，与天地同在，与日月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