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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国学
2023年09月27日

说不尽的《论语》(之二十三)

——“攻乎异端”与“叩其两端”方法论之思考

□ 陈震

阅读量:1393 本文字数:2520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己。”(《论语·为政》2.16

杨伯峻先生的译文是:孔子说:“批判那些不正确的议论,祸害就可以消除了。”(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80年12月第2版,第18页)

杨先生认为,《论语》共用四次“攻”字,另外3个都当“攻击”解,这里也不应例外。在谈到“异端”时,他认为,孔子之时,自然还没有诸子百家,因之很难译为“不同的学说”,但和孔子相异的主张、言论未必没有,所以译为“不正确的议论”。

钱穆先生认为,“本章异端,乃指孔子教人为学,不当专向一偏,戒人勿专在对反之两端坚执其一。所谓异途而同归,学问当求通其全体,否则道术将为天下裂,而歧途亡羊,为害无穷矣。”(钱穆《论语新解》,海南出版社2021年12月第1版,第41页)

钱先生给出的译文是:先生说:“专向反对的一端用力,那就有害了。”

两位先生关于异端的阐释相近,但对“攻、害”的翻译则大异其趣,依笔者浅见,钱先生的译文似乎更胜一筹。因为,对异端的辩证认识,是攻乎异端翻译的关键所在。钱先生把握拿捏得可谓恰到好处。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於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论语·子罕》9.8

杨伯峻先生译文:孔子说:“我有知识吗?没有哩。有一个庄稼汉问我,我本是一点也不知道的;我从他那个问题的首尾两头去盘问,[才得到很多意思,]然后尽量地告诉他。”(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1980年12月第2版,第91页)

钱穆先生译文:先生说:“我有知吗?我实是无知呀!有鄙夫来问于我,他心空空,一无所知,只诚悫地来问,我亦只就他所问,从他所疑的两端反过来叩问他,一步步问到穷竭处,就是了。”(钱穆《论语新解》,海南出版社2021年12月第1版,第235页)

比较两段译文,最大的不同之处在对空空如也指称对象的理解。杨先生认为是孔子自己,钱先生认为是鄙夫自身。其实,两说都有道理。因为,上文孔子认为自己无知,这里空空如也顺势而下,为孔子自述,说得通;空空如也指鄙夫,亦通,因为,鄙夫来请教孔子,本身就有不懂之处,这样承上启下,可为下文张目。

其实,对《论语》的注释翻译、理解认识,数千年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是极为正常的事。笔者推出这两处,主要不是比较译文理解之异同,而是对“攻乎异端”与“叩其两端”的认识。

传统上对“异端”的解释,都是基于价值论和道德论而为。比如,将异端看作名词,解释为他技奇巧、小技、杨墨、佛老、不同归者、异端邪说、六经正典以外的杂书、非圣人之道、他人之恶、异己者,等等。(参见程树德《论语集释》(上),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21-128页)

这中间,佛老等等,明显具有时代性,而孔子其时,诸如佛老、六经正典以外的杂书等等,尚未现身,并不是他那个时代能够实际指代的事物。这与孔子的真实思想很难吻合。只能算是一种引申性的解释。尽管引申性的解释在学术上也有其存在价值,但需要上升到哲学层面来反思,需要对其言说的前提作出限定。这样的引申性解释,才有其言说的意义。

比如,异端之异,总是包含着另一个。由此,这种异便具有相对性、动态性。这种相对性、动态性使得人们在讨论异端时,很难为一个具体、固定的事物所限。如果限定、固定为某种事物,并攻而讨之,证之于这一语境,则意味着孔子将自己的价值立场置于一端,把他人的价值、道德立场置于另一端。孔子不愿意他的弟子或者其他人守护与孔子相异的其他立场。因为,这种立场,这种观点,都是有害的。这样,孔子差不多就成了垄断话语霸权,否认弟子或他人自由思考的近于“学阀”的形象。这显然与孔子素来不攻他人之恶的追求不相吻合。

应该看到,在孔子的“攻乎异端”与“叩其两端”中,除了传统阐释的价值论、道德论之外,还蕴含着方法论的思想。

“攻乎异端”的“异端”涉及“两端”,因为,没有“异”就构不成“两”。不过,不能据此就认为“异端”就是“两端”。攻乎异端与攻乎两端并不等值。攻乎异端是先有自己的方法论选择,将自己置于对立面中的一个方面。这样,自然就彰显了两个方面差别性之“异”。

这种异是相对的,跟“同”相对,尊重差异,强调差异,是以此衡量彼的结果。究其根本,两者是以共同性作为基础的。最后,要求“中”,要求“一”,而不是追求以一端消灭另一端。用一端消灭另一端,其实才是“同”。而孔子一直主张“和而不同”,就是尊重事物的差异性,尊重差异性事物存在的合理性。

“攻”在古汉语语境中,有消除和努力实现两个相互对立的意思。“(攻)铲除恶而获取善,对于恶,‘攻’的意思是打击、铲除、捣毁、消灭;对于善,‘攻’的意思是获取、培植、护养、光大、实现。”(参见杨润根《发现论语》,华夏出版社2003年版,第39-40页)“攻乎异端”是投入精力,来消除“异”,最终实现某种结果。由于是人为地扩大了差异,凸显了矛盾,因而,是有害的。这是一种消极的方法论。

“叩其两端”首先是和认识论相连的。在“叩其两端”这一则中,“知”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在自我超越的基础上对一切矛盾着的对立面的克服。孔子主张“知者不惑”,表明人应该重点修己,内心敞亮了,就是“不惑”,就是无蔽,就是澄明。没有知的保障,仁者爱人就缺少明晰的价值方向。有了“知”,就有了确定性和必然性。“知”是“叩其两端”方法论的认识论基础。

凡事都有两头。有两头,就要关注到每一头;有两端,就要关注到每一端。只看一端一头,常常会失之偏颇。因此,孔子对两端要叩,显示出认识事物的朴素的辩证思想。同时,这种认识论含有方法论的积极意义。马克思指出,人是能思想的存在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956年版第1卷第409页)自由确实是人所固有的东西,(《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956年版第1卷第63页)。人在本质上是自由的存在物,人有自己的审美的尺度、自由的尺度和全面的尺度。人不是任何一种事物,但他能够突破生物的尺度、物质的尺度,使自己不断认识事物,把握事物,从而获得自由。“攻乎异端”的局限正在于其方法论的局限,在其忽视人的自由本性的局限,而“叩其两端”则有方法论的积极的人生意义。

《论语》中“攻乎异端”与“叩其两端”两则,相反相成,相得益彰,将孔子对“一”和“二”关系的思考与对待,将孔子对差异和同一的方法论、价值论的思考,形象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尤其是孔子“攻乎异端”蕴含的消极方法论,与“叩其两端”蕴含的积极方法论给了数千年后的我们以深刻的启示。《论语》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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