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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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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版:范堤潮
2025年01月28日

数九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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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新红

 

冬至,开启了数九的日子,人间向寒冷的深处出发,迎着风、迎着雪,也迎着希望。从这天开始,太阳从南回归线折返,一天天北归,赶赴一个新的春天。

数九的日子,阳光弥足珍贵。清晨,太阳爬上东边的一幢楼顶,用一抹斜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将我唤醒,很快又被前面的五号楼遮挡。我知道,它在努力向西、向上攀爬。终于在五号楼与四楼号楼的缝隙里重新露出灿烂的笑脸。上午,这一个多小时的阳光牵着我的目光,缓缓扫过书桌、书本、窗台、按摩椅,还把院子里的花草,几架上的兰花、菖蒲一一抚摩过去,完成一场庄重的仪式。经过阳光的洗礼,这一天才更充实、愉快。太阳,一直在天空,只是林立的高楼总在阻挡它投向人间的温暖。好在,中午我也能从三号楼、四号楼的角缝里,拽留半个小时的太阳。下午两三点之后,太阳斜挂西天,院子里又铺满阳光,此时的阳光温和、收敛,像极了中年女子不尴不尬的笑容。

数九的日子,草木枯荣有序。气温不算很低,小院里,雏菊、月季的花朵还在枝头摇曳,美丽也动人。佛甲草最是淡定,不改气定神闲,绿意盎然。紫薇、海棠、腊梅早已向寒风缴械投降,伺机用一场绚丽的绽放宣誓回归。银杏树上不肯落下的叶子所剩无几,坚守终究是徒劳。或许凋零不是行到水穷处的终结,而是坐看云起时的新生。小寒将至,大寒必来,人总得学学草木,笑对枯荣,喜看春秋。

数九的日子,冷暖姑且自知。空调的暖风只在体外徘徊,有些冷深入骨髓。冷落比冷更可怕,萧条的街区,瑟缩的行人,还有慌乱的野狗夜猫,把“冷”演绎得透彻淋漓。手机、短视频加剧了孤独,一切都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书柜里的书,仿佛遁入了时间的废墟,一次次被遗忘,被冷落。会呼吸的肉身和精神在盛大的谎言里陷入“多巴胺陷阱”,难以自拔。数九寒天,我才惊觉我的春、夏、秋已经走远,他们曾来过的,而我似乎不曾拥有。幸好,总有亲人牵挂,时有朋友问候,像楼房的缝隙间投射而来的阳光,愈少愈显得珍贵。没有不散的宴席,幸有不离不弃的关爱。寒暑乃山河日月;炎凉,系世道人心。

数九的日子,惊闻布谷啼鸣。是的,前天清早,我分明听到窗外声声啼鴂催起,一声起,多声和,嘶哑、急促,一阵赶着一阵。我确信,我真的听到布谷催春的鸣叫。但也就几分钟,就突然停止了。莫非布谷也学“半夜鸡叫”催人起?当它把孩子们赶进教室,把大人们赶去“搬砖”,把老人们赶到公园,就停止了催促。或者,现在的布谷鸟变异了,不再听从节令的号召,兀自焦虑、急躁,把本该舒缓冬藏的时间上了“发条”,用闹铃打断一个个人间好梦。两千年前,屈子曾“恐鶗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而今,我有些恐鶗鴂先鸣,百草难安。但愿,这只是一瞬“人迢迢、紫塞千里”,一般思妇游子的幻觉吧。

数九的日子,不堪回首又害怕展望。古人有“写九”“画九”的习俗,朔风起,轩窗闭,捧出一幅双钩描红书法:“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字每字皆九划,共九九八十一划,从冬至开始每天按照笔画顺序填充一个笔画,每过一九填充好一个字,直到九九之后春回大地,一幅九九消寒图才算大功告成。这每一笔的从容里是对寒冬的敬畏,这每一划的执着里是对春天的渴望。“画九”就更令人惊叹了,在洁白的宣纸上画九枝寒梅,每枝九朵。一枝对应“一九”,一朵对应一天,且用红蓝黄白绿表示不同的天气。于是,数九的日子就是梅花渐次开放的日子,时间开花,满纸山水,满心芬芳,何其美妙!曾经有人用如此诗意的方式对待时间和自然,真令今人汗颜啊!我不敢回望被我忽略的、浪费的、冷落的时光,时光的茧子里沉睡着一颗懈怠、慵懒的心。我亦不敢去展望,害怕强加而来的年龄,担心失去,不忍告别。我幻想着拥有一双候鸟的翅膀,能飞跃万水千山,追逐四季如春。或者,可以变成一只青蛙,在寒冬里深藏深睡,等春风来唤醒,再赴春江水暖的约会。

室内空调嗡嗡,案几上,一盆璐姐五年前赠我的白掌油绿繁茂。茶桌上,菊妹送我的文心兰举着两枝粉红淡雅,暗香不绝如缕。对视的那一刹,忽然心底暖流奔涌,眼前春光明媚。或许,我该把熄灭的炉火点燃,约三五好友围炉煮茶,将人间苦寒熬出梅花香来;或许,我可以去拥抱冬天和冬天里的人,毕竟,世间没有一炉烟火会胜过心灵的互相取暖。

数九的日子,我一寸寸摩捋心中的皱褶,把感叹和希望寄予正在北归的太阳,寄予腊梅枝头即将打开的春韵,还有寒夜的灯火、人间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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