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聪明当智慧

□ 顾光燧

儿时读过两篇故事，都是说宋代名人的。一个是司马光的故事。司马光和小伙伴在后园玩耍，有孩子不小心掉进水缸里。别人惊慌失措，司马光拿起石头砸缸。缸破了，水流了，落水的孩子得救了。另一个故事的主人公叫文彦博，也是大政治家。文彦博小时候和伙伴踢球，没在意球掉进大树深洞里。伙伴围着树洞干着急。文彦博提来水，倒进洞里。一桶桶的水，让球浮上来了。这两个故事中的司马光和文彦博，该说是聪明？还是该说有智慧？

先说什么是聪明。聪，听得清也；明，看得清也。有成语“耳聪目明”就是这个意思。耳聪目明就能多听多看，就能多学多记多思，就有了知识积累，脑子就灵活，就能随机应变。这就是聪明。曹操有个儿子叫曹冲。有一天曹操叫随从计算出一头大象的重量，无人能想出办法。小小的曹冲提出，先把大象引进大船，记下船的吃水深处，然后再搬石块装船，吃水相同，石头的重量便是大象的重量。曹冲的脑子灵活，这是聪明。再说曹操另一个儿子曹植的故事。一天曹植奉命进殿，去见当了皇帝的兄长曹丕。曹丕想迫害曹植，便命他在走完七步的时间里作一首诗，诗意中必须隐喻“兄弟”。于是就有了流传千古的《七步诗》：“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植不光脑子灵活，且能随机应变。这是曹植的聪明。读《三字经》中“融六岁，能让梨”的句子，知道了孔融学习礼法，懂得“让”，从让梨中，可以看出小小年纪的他，就悟出为人之道。这当然不是脑子灵、随机应变的聪明能解释的。这就说到智慧了。什么是智慧？智慧的“智”虽有聪明意思，但这个词主要的意思在“慧”字上。“慧”底从“心”，有“慧”便是开悟，悟出为人处世对天地万物之道理。佛说人皆有慧根，开悟了，就是智慧。孔融让梨是智慧，不能仅说是聪明。智慧是境界，聪明是知识。曾国藩是近代政治家，听读《曾国藩传》，知道了曾国藩小时候的一个故事。不要以为曾国藩小时候一定很聪明。曾国藩说，他小时候很不开窍。有一天晚上，他在书房背书，背到半夜，还是记不住一篇文章。忽然他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骂：“笨蛋，我背给你听！”骂他的是一个窃贼，先他之前潜入书房，没料想一等就是半夜，实在耐不住了，才骂曾国藩是笨蛋。曾国藩的道德文章为后人称道，尤其是功高盖主之后，主动请求朝廷降职削兵，显示了他的人生智慧。由此看来，小时候的聪明与否，不能与后来的智慧与否划上等号。也由此可知，开头我说到的司马光砸缸和文彦博取球，那只能是聪明，不能说是智慧。

人都希望自己聪明，这当然是很好的事。许多时候，我们许多人只注重追求聪明，忽视了开悟智慧。学有专长是聪明，不乐于助人便拒绝了智慧。精打细算是聪明，处处斤斤计较便拒绝了智慧。名列前茅是聪明，瞧不起他人便拒绝了智慧。有人聪明，受聘多家理财，把智谋当智慧，设法偷税漏税，聪明便是犯罪。有人聪明，举办科普讨论，把智谋当智慧，挖空心思骗取受众钱财，聪明就成了诈骗。有人聪明，考上名校高院，把智谋当成了智慧，嫉妒更有才华的同窗，投毒陷害，聪明就成了阴谋。《三国演义》中蒋干盗书是小聪明，施的是小阴谋。周瑜将计就计，让曹操误杀两员水军将领。周瑜是大聪明，施的是大阴谋。由此看来，聪明有时可能就是一把刀，会杀人的。有个民间故事，懂的人很多。有个孩子上山放羊。聪明的小孩很无聊。聪明加无聊，就有了恶作剧。小孩在两次说谎狼来了，两次骗得人们上山，两次有了恶作剧的满足之后，狼真的来了，再没有人相信上山救他了。聪明变成的刀子，这回举起刺向的是自己。狼来了的故事说明，聪明而不守信，智慧永远向你关闭大门，这该是多么不幸！

人类的聪明，推动了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忽视了或丢失了智慧的人类，在尽情地享受着科技巨大成果的同时，也在日渐遭遇着科技给人类带来的不幸。我在前面《被淡忘了的根本》一文中说过，当今社会已自觉或不自觉地把科技推上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又自觉不自觉地纵容了不计后果的科技开发，给人类带来不幸。这就使人类的聪明成为不聪明，成为愚蠢。在这里，我决不是否定科技作用，科技推动社会发展，科技也给人类带来了方便。我是很崇敬科学家的，我也很反对不计后果的科技开发。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读过一本《科学家的故事》。读过之后，我崇拜这些聪明人中的精英，他们可能想不到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自从瓦特发明蒸汽机之后，爱迪生发明电灯之后，科技的发展突飞猛进。瓦特蒸汽机的发明，让聪明的后来人不断地改进，运用到汽车、火车、飞机中去，运用到工厂企业中去。让瓦特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步他后尘的聪明人，井喷式地生产发明了难以计数的燃煤、燃油和燃气等动力机械，动力机械大量排放的废气，呼吸新鲜空气竟成为一些地方人的迫切渴求。爱迪生的电灯发明，催生了电话、电视、电脑等一系列的电子产品问世。聪明的后来人不断地、快速地更新着电话、电视、电脑等一系列产品。爱迪生做梦也没有想到，丢失了智慧的人们，频繁的喜新厌旧，让电子垃圾几何级地产生，成为难以排解的世界难题。

世界上最大的难题之一是制止战争保卫和平。学过古今中外历史的人，读过一些战争小说的人，都会知道战争的祸根是强者的贪婪；也不难发现，人类的聪明让武器不断得到科技的改进。现在战争多依赖武器。这就有了让强者突发战争摧毁弱者成为可能。几个列强轻易颠覆了伊拉克、利比亚等国家政权，留下了不可收拾的烂摊子，不就是凭手中武器的绝对优势么？与瓦特、爱迪生一样，研究相对论的伟大科学家爱因斯坦和发现镭元素的伟大女性居里夫人，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聪明的后来人利用他们的理论和发现，制造了原子弹。两颗小小的原子弹，顷刻之间摧毁了两座城市，夺去了数十万无辜的生命！人类的聪明加速了科技发展，原子弹也脱胎换骨，成为爆炸力更大、射程更远、命中率更准、操作也更方便的核弹。我想，如果某一有核国家的领导人突然发疯、发昏，启动核弹按钮，导致了一场世界核大战，那后果将可能是人类毁灭，生物不再，地球一片废墟！

人类很聪明，人类不应该愚蠢。人类为什么愚蠢？是人类缺少了智慧。聪明不是智慧。什么是智慧？智慧是旅途迷路时分辨方向的指南针，智慧是透过表相时认识实质的X光，智慧是遥望未来时判断前程的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