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云片糕

□ 南雁

人到中年的我患上了糖尿病，对于甜食肯定要远离了，但有一样我却丢弃不下，那就是云片糕。

云片糕承载了我童年的回忆，似乎更是我几十年来关于年味最可以说道的东西。

那时候我家一贫如洗，饭粥也难吃饱，更不要说别的了。但每逢过年，母亲总要想方设法买一两条云片糕回来。除夕之夜等我们兄弟几个都睡着之后将云片糕掰开悄悄地放一小块在我们每人的枕头边。大年初一早上，我们一睁开眼就嗅到一股甜甜的香味，我们会惊喜地叫一声：“糕！”接着就听到母亲很开心的笑声：“对！是糕！”

可是，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总要那样做，也不明白她为何总是让我们吃那一样东西，当然也更不理解为什么我们大年早上首先看到和吃到的就是那小小的云片糕。后来我问她，她告诉我：“华呀，你是念书的，糕不就是高啊？新年的第一天，早早地看到糕就是祝福，吃到糕就是快乐，得到糕就是喜事，想到糕就是吉利。你们一年里个子长高，水平提高，凡事高高兴兴。做娘的盼的就是这些啊。”

那个时候，物质极度匮乏，我们过年能吃到的最好零食就是那甜香爽口的云片糕了。

也许真的应验了母亲的虔诚，我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后来又理所当然地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教书，多在学校里，但春节我总是跟母亲住在一起。母亲的年纪大了，唠叨也更多了。家庭生活早就有了很大的改善了，但正月初一早晨我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一小块云片糕，我开口的第一个词还是：“糕！”我听到的第一句话还是：“对！是糕！”当然，我已没有过去的那份欣喜和激动了，因为云片糕已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虽然它还是甜甜的，可比起琳琅满目的其它零食，云片糕显然已经落伍了。但是，我仍然会很开心地吃下那几片薄薄的糕，然后由衷地对母亲说一声：“妈妈，谢谢你的糕！祝愿你身体健康、天天快乐，也祝愿我们全家永远芝麻开花节节高！”

再后来我结婚了，过年不再跟母亲住一起了。我有了女儿，母亲也曾对我说，无论买什么给孩子吃，除夕晚上都别忘了在她床头放一些云片糕，哪怕只是一小块。可是，我似乎真的忘了母亲的叮嘱，或者觉得云片糕也没什么稀奇，或者认为女儿是不会像我那样喜欢吃普普通通的云片糕的，或者从心底里把所谓吉利当作是一种迷信，我从来都没想到给女儿买云片糕的，更不会让她吃的，取而代之的是我会在女儿的枕边放一个红包。

母亲离开我已经二十多年了。想起母亲为我们兄弟准备的云片糕，我总是止不住泪水涟涟，她对子女的那份真情、纯朴和期盼，我怎么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