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人命值多少钱

□ 顾光燧

写下这篇短文的题目，我很惶惑，人命怎么可以卖钱呢？既然不可卖，为什么世上会有人命卖钱的事实？我想到了菜市场的那些是虾蟹鱼，想起了那些鸡鸭鸟，那些猪羊牛的肉。人命是命，动物的命也是命。动物的命可以卖钱，人命为何不能？一条人命值多少钱，当然不是一只虾可比的，一头牛也不可比的。是不是说明人命高贵，动物命低贱呢？同是动物，一只虾与一头牛的价钱是不可比的。这是不是说动物命也有贵贱之分呢？同是虾，一只小虾难值分文，一只大虾十块钱也不一定买到。这又是不是说同一类动物的命也有高低之别呢？这么一想，“一条人命值多少钱”，话也就不好说了。

一条人命值多少钱？古今有之。读史书和古典小说，看古装戏，常有灾荒年头，穷得无法的父母只好将年幼的儿女领到街头，写上出卖几字，用芦竿或树条插在孩子身后。一个孩子能卖多少钱？钱一定很少。儿女被卖掉的那一刻，场景让人斯心裂肺。还有一种卖，是成年人的自卖，卖自己。卖自己也是极度无奈。父母多病，一个刚成年的少男就让卖身到富家为奴，换取钱来为父母治病。父母双亡，一个成年的少女，卖身为娼，从泥潭跳入火坑。卖身为奴和卖身为娼的事现在已经不多，至少不会公开化、合法化，但拐卖儿童的事却屡见不鲜。有人冒充家属，从医院里抱走婴儿出卖。有人引诱幼儿离开家人，骗走卖掉。儿童拐卖已经有了一个地下市场，一个儿童的身价都是上万元、几万元的交易。多少年后，丢失了儿童的父母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生骨肉，千辛万苦寻找到了又会怎样呢？钱已赎不回丢失的亲情。也有拐卖青年妇女的，被拐卖的青年妇女多是边远山区的姑娘，她们经不住人贩子所谓招工到城市赚大钱的诱惑。她们被卖到沿海地区给单身男子作老婆。一个青年妇女都是十万、几十万的身价，钱大多数落到人贩子腰包。听说也有青年妇女卖身不是被拐卖，而是与人贩子联手合卖，卖给单身男子。钱到手了，没过多久，青年妇女溜了，又去一个地方寻找到一个单身男子。这样的一条人命连卖几次，钱多了，命不如一堆狗屎。一条人命值多少钱，不只是卖的，还有买的。一个杀人犯出逃，刑部通缉悬赏若干银子追捕逃犯。可以看着是一条命的价钱。一个孩子落水，不会游泳的爷爷拦住路人磕头，愿出若干钞票救出孙子。这若干钞票岂不成了孩子的一条命的价钱？听读广播，讲上海黑帮老大杜月笙草菅人命的一件事。杜的一个朋友托他封杀某女人之口。杜派人将这个女人装进麻袋，投入黄浦江。杜不要朋友的好处费，是不是可以说这个女人的一条命分文不值？二十多年前，一个发了点横财的商人告诉我，他的一个对手与他过不去，他说，如果那个对手不怕恫吓，他可以花一万元，雇人结束那个人的生命。我想，那个对手在发了横财的商人看来一条人命不过是一万元钱而已。发了一点横财的商人“小气”，没有想当世界警察头头的美国总统“大方”。听读电视节目，知道了有几任美国总统先后二十多次派出杀手，想结果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的性命。卡斯特罗命长，九十多岁才安然离开这个世界。美国政府花去了多少暗杀成本？无法计算。这是不是可以说，卡斯特罗的命太值钱了？是不是美国政府花钱还太少太少了。

一条人命值多少钱？讨论这个消极的命题，我们必须划清一个界限。孔子的学生子路救了一个落水者，那人家酬谢他一头牛。这里的界限是那人家送子路一头牛，是对子路见义勇为的奖赏，还是被救落水者的命只值一头牛？正确的界限当然是奖赏。我听说有些地方政府为奖赏见义勇为者，制定了奖赏标准，奖赏的钱几千几万。这就不由得让人有了“一条人命值多少钱”的联想，见义勇为不是见钱勇为，不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举一个例子说划清界限。听过一则消息，有一个医院出了医疗事故，误诊致使人命。医院按规定赔偿，死者家属想多得赔款，大肆闹事。如果不是公安部门出面，不知死者在太平间里躺多久？这里的死者家属超越了规定界限，以为一条人命可以变钱。这样的例子在交通事故中常有，在工伤事故中常有。故乡有人告诉我一件怪事。有一个患痴呆的老太太，每天都要往返在儿子到女儿家的几里路上。路虽宽阔，但往来车辆多，很容易撞伤或撞死老太太。儿女为什么每天放任老太太往返呢？告诉我这件怪事的老乡说：“他们巴不得老太太被撞伤、撞死呀！伤了、死了可以高价索赔啊！”我听了，叹一口气，这样的儿女等待碰上的是把老母亲的命变钱哪！

“一条命值多少钱”，无论是生活所迫，无论是利诱驱使，还是悬赏需要，这都不应该成为存在的买卖，过去不应该有，现在也不应该有，将来更不应该有。道理很简单，人命无价。人命无价，也就是生命无价。我在本文开头一段中说到过的一只虾和一头牛，还有动物界所有动物的生命都应该是无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