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借 车
□ 臧夕稳
我第三次迈入栟茶职工学校文科补习班的门槛。
屡考屡败的我终日愁云满面,寡言少语,即便是勉强挤出几句言语,也让人感受到一股凄清的氛围,旁人难以捉摸我的心思。
有时,我会聚精会神地倾听,似乎捕捉到了他人未曾听闻的声响,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喜悦之色;有时,我又会凝神远望,仿佛望见了他人无法目睹的景象,神情变得那般庄重、肃然。
由于我视力不佳,身形矮小,被安排坐在教室的最前端,可我内心渴望能够独自蜷缩在教室的角落,无人问津。
每当老师向我提问时,我总是显得格外紧张,即便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也常常答得驴唇不对马嘴,甚至引发一阵哄笑的嘈杂场景。我又羞又急,更是手足无措,老师示意我坐下,我却仍旧呆立原地。此刻,哄笑声四起,我倍感尴尬,不明所以自己何以变成这般模样。
然而,我并未彻底丧失希望。有时,心中涌动着一股无尽的期盼,一种对生命的渴望,对同情、理解、温柔的深切渴求。
教室里弥漫着沉闷、压抑的气息。本是下午自由活动的时间,可众人却都不愿离开教室,尽管大家的神情显得如此无奈与厌倦。
“臧夕稳,你有脚踏车吗?”我正低头默默背诵着历史大事年表,猛然抬头,只见申雅倩站在身旁,我显得有些不自在。我还未弄清状况,便茫然地望着她。
“哈哈,书虫,我来问问你,有没有自行车呀?”申雅倩用她那洁白细腻的手指轻轻拍打我的肩头,她如火般的热情瞬间弥漫开来,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她是个性格直爽的女孩,在班里是出了名的,男生们在背后都戏称她为“火爆妞”。我偷偷地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有是有,不过……就是有点儿旧了,你不介意吧?”
“哦,那是什么样的车?我是帮朋友借的,能让我瞅瞅吗?”两人一起下楼,来到车棚,那辆车着实破旧,轮胎上布满了锈迹,车把上的油漆早已剥落,车座垫裸露无遗,还有一块破布条耷拉在上面。要把这样的车借给别人,特别是借给一位女孩,我实在是觉得难为情。
“唉,我问了不少人,都说自己要用或者没有,也只能将就一下了,让我推给朋友看看吧。”申雅倩皱了皱她那秀气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申雅倩闯进了教室,一边朝我走来,一边大声嚷嚷着:
“就因为你那辆破车,我还被朋友埋怨了一顿。她说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破的车,说就算在灰堆里也不会去捡。”申雅倩说得如此轻松随意,却深深地刺痛了我的自尊心。
“你再陪我下楼一趟,我要亲自把那辆破车交给你,万一少了什么零件,我可赔不起。”
我感到无地自容。回想起父母曾经毫不留情地责备我:“你这般窝囊,周围找不到一个像你的。”
申雅倩见我一脸异样,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便悄悄地离开了。楼下只剩下孤零零的我,还有那辆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自行车。
“臧夕稳,能否将你的车借我一用?”那声音温婉柔和,宛如天籁,美妙至极。
我简直无法置信自己的双耳,甚至疑心这是否只是幻听?“你愿意出借吗?我想回家一趟。”这时,我清晰地听见声音自楼上悠悠传来。我仰头向上望去,心中不禁惊讶,竟是郑晓梅。
“你要借车?”不知为何,我内心涌动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大胆地望向她。她稍显羞涩,但随即展颜一笑,脸颊上泛起了红晕。
此刻,我才真正发现,她是如此美丽的女孩,笑起来更是动人心魄,特别是那双大眼睛,闪烁着少女的明媚光芒,透着俏皮的神态,洋溢着活泼的气息。
“这辆旧车你不介意吗?”我故作镇定地问道。郑晓梅扶着栏杆,微笑着摇了摇头,态度温婉而诚挚。
我心中一震,涌起一股强烈的愉悦感。或许,这弥补了之前申雅倩给我带来的心理失衡吧,我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间变得温馨可爱。
我按压了下车轮胎,糟糕,车子没气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瞬间,满心的遗憾转化为对这辆破车的深切怨恨,恨不得拿起一把大锤,将它砸得稀巴烂,以解心头之恨。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车……车胎没气了,我……我去给你打点儿气,好吗?”郑晓梅听后含羞一笑。
我边走边默默祈祷,果然,不远处就有一个修车铺,门前坐着一位老大爷,他正在修补一只旧轮胎,旁边空无一人。我心中一阵欣喜,推着车飞奔而去。
“师傅,您好,借您的打气筒用一下行吗?”咦,老大爷为何连连摆手?我心中不禁又是一紧。一问之下,老大爷说打气筒刚刚坏了,他正准备修理呢。
我的心中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这该如何是好呢?郑晓梅正翘首以盼,而我对她的住处仍一无所知,时间已晚,恐怕她已不再需要这辆自行车了。
尽管如此,我仍未熄灭心中的希望之火,继续推着车前行,足足行进了一里地,终于在一座桥畔寻得另一家修车铺。
我如愿以偿地为车胎打足了气,心中满是欢喜,正准备骑车返程,却不料刚骑出没多远,就传来一声巨响,车胎竟然爆裂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心惊胆战。我感到自己倒霉透顶,恨不得将自行车一脚踢开,就此离去。
尽管我的心仿佛被寒风穿透,但一想到郑晓梅正满怀希望等我的车,我又重新找回了勇气,耐心地修好了自行车。
此时,夕阳已隐没于山后,小鸟仍未归巢,我内心充满了惆怅与失落。
当我走近教学楼前时,心情愈发紧张,生怕她已经离去。我心中暗自思量,她或许已经等不及,自行想办法回去了,以至于我都不敢抬头望向楼上。
然而,令我惊喜的是,郑晓梅依然站在栏杆边。她手中提着一只小巧的手袋,显然已经做好了回家的准备,楼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身影。她扶着栏杆远眺,显得那般美丽、迷人。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她如同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小白鸽。
郑晓梅见到我归来,连忙轻盈地走下楼来,脸上绽放出淡淡的微笑:“臧夕稳,真是麻烦你了!”
“不……不,没关系的。”我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像个小孩子一样搓着双手。
郑晓梅将小手袋挂在车把上,推着车走了几步,回头对我微微一笑。她说这辆车虽然旧了点,但看上去还挺好骑的。说完,她昂首挺胸,跨上车骑走了。
刹那间,我的内心仿佛被温暖的阳光照耀,变得无比舒畅。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