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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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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版:人物
2025年08月04日

不灭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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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海波

 

创作中的陈有清

 

初识有清先生,是在他的办公室。他瘦而高,像一竿被风骨撑起的翠竹。他约我去,是他看了我的一篇短小说,他认为略加修改可以发表。他坐在我对面,俯身为我讲解字句,手指关节轻叩着那本厚辞典的硬壳封面,“笃、笃、笃”的声音清越,宛若石子投入深潭,漾开一圈圈涟漪。那时我第一次注意到他右手中指关节处,有一个因常年握笔磨出的小小的、泛着浅黄光泽的茧。他指尖点过之处,原本沉睡的方块字仿佛被无形的气韵吹拂,在我眼前舒展、呼吸、摇曳生姿。一粒文学的种子,就这样悄然落入我心田的沃土,在无声处萌芽。

后来才知道,身为县作协副主席的陈老师,案头总堆叠着山丘般的青年习作。他伏案批阅,朱笔游走,墨痕点点如红梅初绽,又似心血无声滴落。他批改得极细,连一个标点的不妥都要圈出。一次,我见他批完一叠稿子,疲惫地摘下眼镜揉着眉心,镜片后的目光却依然温和。他指着窗外一株刚移栽不久、叶片有些蔫头耷脑的小树苗,轻声道:“你看它,根还没扎稳呢,得勤浇水,更要挡着点毒日头。写文章也一样,新苗子得护着。”他自己的笔亦如盛夏的急雨,从未停歇,文章密密匝匝地落在各类报刊上。人们说起他“著作等身”,他总摆摆手,瘦削的脸上浮起一丝赧然的笑:“都是些粗粝的谷粒,算不得精粮。”但我知道,有清先生字字句句,都是汗水泡出来的。

他时常给我开小灶,有回我攥着被退回的稿子去找有清先生,我鼓着勇气推门,见他在废纸上练字,眼镜滑到鼻尖。“文字要像田埂上的草,扎进泥土才能活。”他没看我,点着我写的小镇雨季,“你写屋檐滴水太急,忘了墙根青苔是慢慢爬的。”他逐字圈出三个病句,又在空白处画了条蜿蜒的线:“顺着这条河走,把磨坊的石碾子、李家的竹篮都装进去。”末了,红笔重重顿在结尾:“再改改,我等你。”几个月后,那稿被采用了,那是我发表在省级刊物的处女作。而今那道修改的红痕在稿纸上洇成浅褐,我才懂,有些扶持从不是扶着你走,是有人在你心里种了灯。

有清先生对后辈从不吝惜鼓励与提携,多次在会上大胆直言,推荐年轻人,他认为年轻人是文学的希望,是推动工作开展的动力。我们搞活动,请有清先生做讲座,他不计报酬,总是备好笔记,认真传授,他说:“文学不是攀梯子,是挖井,得让根须往泥里钻。”他给我们方向,在黑暗里自己凿出光来。有一次有清先生送他的新书到我办公室,恰好袁金泉、丁金荣、汪益民几个人都在,有清先生放下书,指着我们几个人大声说:“我当时就看好你们!让你们挑担子。”他笑声爽朗,毫无虚言。十多年过去了,有清先生一直在这条路上支持着我们前行,尽管年事已高,时常电话询问,始终关心关注作协的工作,使我们倍感关怀。

我跟有清先生接触颇多,有时他请我写两幅书法作品,有时他绕道过来聊点闲话。他晚年对书法创作报以极大兴趣和热情,临摹不辍,技艺日进。《苇灯》一书出来前,他请我写点什么,我忐忑不安,极力婉拒,但终未拂他心愿,写了一段话,后入书中。

窗外虫声如沸,我独自坐在书房,目光落在书架上那本有清先生相赠的旧辞典上。我久久地、轻轻地抚摸着那硬朗而温润的封面,感受到有清先生掌纹的余温。这沉默的旧物,封存着他伏案时低沉的呼吸,深藏着他推敲字句时专注的心跳。在这喧闹而孤寂的夏夜里,它以一种近乎固执的安静存在着,更似一支燃尽的烛,火苗虽熄,烛芯已冷,却在它曾照亮的每一寸空间里,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温暖的光痕。

有清先生说过:“好文章,是要听得见心跳的。”原来,有清先生敲击辞典的手指,从未真正停歇,他早已将自己生命最深沉有力的搏动,永恒地拓印在这文字的疆域里,在沉寂中缓缓复苏,传递着一种恒久的温热,成为后来者脚下无声的基石和暗夜中不灭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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