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头永远的暖
□ 季峰
那是1972年初夏的一个拂晓,天刚露出鱼肚白,一辆吱吱作响的大板车将昏迷不醒的我,急速送进了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在医生抢救的过程中,迷迷糊糊的我,总感到有人一直陪伴在身边。当我奋力睁开眼晴,视点由模糊至清晰,哦!是陈有清老师,清癯的面容因焦灼和疲惫而憔悴;一副眼镜后面,慈和的目光充满了关切。“你醒啦!”陈老师的眉梢顿时绽开欣慰的笑意,紧张而绷直的身驱似乎放松下来。原来昨天下午,我在县文化馆大画室给美术骨干培训班的沈启鹏、余曾善、吴元奎等学员当模特,可到了晚间突然头痛欲裂,剧如刀割,浑身烫得厉害。时任副馆长的陈有清老师听说了,立即跑过来,递上温度计、退热药以及热开水等,忙前忙后的照应。后来才知道,他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刚蒙蒙亮,他就和同事用大拖车送我就诊。后经骨髓穿刺检查,我的病情为全县首例乙型脑膜炎。同病房的患者一个去世,一个残疾。医生说我命大,幸亏处置得当,送医及时,转危为安,还没留下后遗症。劫后余生,我常跟家人和朋友说,陈有清老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与他是生死之交。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座落在如东县城中心的文化馆是许多人心目中的最高文化殿堂,聚集了一批又一批的文学、音乐、戏剧和美术创作等方面的优秀人才。我可以说是时代的幸运儿,插队农村务农两年多,有幸两次到仰慕已久的县文化馆,在陈有清老师身边学习和锻炼。
我第一次进文化馆,是1970年秋天,金桂飘香。当时全县要普及八个革命样板戏,需编印音乐总谱。可那会儿印刷厂条件跟不上,钢板刻写、人工油印成了唯一的办法。所以,每个区文化站要选派一人到文化馆来参加此项工作。此行虽然时间仅有一个多月,但陈有清老师高屋建瓴的工作思路、一丝不苟的钻研精神、平易近人的务实作风已深深印刻在我心间。
1971年的晚春,乍暖还寒,我再次走进了文化馆。这次是馆员曹振华同志因病长期休假,安排我临时顶上,这让我心里十分忐忑,因为我深知文化馆担负的职责是全县的文艺精品创作和群众文化普及,哪样不是硬功夫?我这点能耐,有些工作远不是我所能承担的。但陈有清老师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便耐心地开导我,鼓励我:“别怕!先把能做的做起来。不会的、不懂的就边干边学,慢慢适应,争取不断进步。”在陈有清老师的鼓励下,我迅速调理心态,信心满满地投入到火热的工作中。回报嘛!是陈有清老师赞许的目光、满意的笑容。
我们文艺组有一项常规工作,就是每月编印1至2期毛泽东思想宣传材料,内容几乎都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充满乡土气息的群口词、对口词、快板、诗歌、故事等各种体裁形式。我从登记基层来稿做起,边阅读、边学习、边整理,筛选出相对有质量的作品,再让其他同事组稿编辑。在文化馆浓浓的创作氛围的熏陶下,尤其是受陈有清老师带领一班文学精英日以继夜地创作《东风满帆》报告文集的精神所感染;同时,在馆的一批南通和如东文坛新秀顾洛、严青等的优秀作品频出,也时时鼓舞和激励着我前行。记忆犹新的是,陈有清老师为了让我更快地了解基层情况、理解和掌握创作的基本规律及创新方式,特意约请业余作者面谈作品修改意见,让我一同参加座谈分析,通过多听多学多参与,促使我多思多想多创作,逐步提高了我的认知水平和工作能力。再加上我原来在公社、大队宣传队有一定的创作基础,所以后来也能在期刊编辑上助一臂之力,进而独当一面。特别是一年后,我成为如皋师范学员。为了参加学校的文艺汇演,我创作、表演了相声《新如师》,歌颂了学校恢复招生后涌现的新人新事新风貌,不仅获得了全校师生的好评,还全文登上校刊,并向在如东召开的南通地区教育工作会议作了汇报演出,受到了领导以及全体与会代表的赞扬。尊敬的陈有清老师,可谓我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
五十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江山不老,惆怅的是陈有清老师与我已阴阳两隔。依稀还如昨天的是,文化馆的油墨香,创作室长夜不灭的灯,陈有清老师忙碌的身影,还有那吱吱作响的大板车和焦灼憔悴的面容。这份知遇之恩,这份师生之情,这份生死之交,伴着日夜流淌的串场河水,已成为我最珍藏的记忆,成为我心头永远的暖,将我一辈子捂得热呼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