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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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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版:南黄海
2025年10月23日

谯楼打罢二更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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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 明

 

在越剧经典剧目《碧玉簪》中,“三盖衣”唱段是全剧情感张力的巅峰。金采风以精湛的唱腔与细腻的表演,将李秀英新婚一月遭丈夫王玉林冷遇后,深夜三次为其盖衣时的矛盾、委屈、担忧与深情,转化为可感可知的艺术形象。这段唱段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却以“暗夜盖衣”这一微小动作,串联起女性在封建婚姻制度下的隐忍与善良;没有高亢的唱腔宣泄,却以平缓旋律中的情感起伏,展现出人性深处的柔软与坚韧。金采风的演绎,让“三盖衣”超越了单纯的“夫妻纠葛”,成为对传统女性情感世界的深刻描摹,也成为越剧旦角表演艺术中不可逾越的经典。

金采风作为越剧金派创始人,其唱腔以“婉转圆润、刚柔并济”著称,而在《三盖衣》中,她将这种风格发挥到极致,以平缓的旋律承载汹涌的情感,用细微的唱腔变化传递内心的矛盾,让“盖衣”这一静态动作,通过声音的流动产生强烈的戏剧张力。

唱段开篇“谯楼打罢二更鼓,官人他独坐一旁不理我”,金采风采用中速节奏,唱腔平缓如暗夜流水,“二更鼓”三字略带拖腔,既模拟出深夜的静谧,又暗含李秀英的无奈;“不理我”三字咬字轻柔却带着一丝颤抖,将新婚一月的委屈藏在平静的叙述中,没有直白的控诉,却让观众瞬间感受到她的孤独。这种“以缓藏急”的处理,符合李秀英温婉的性格。

当唱到“我自从嫁到王家一月多,真好比口吃黄连我心里苦”时,金采风的唱腔有了细微的起伏。“一月多”三字旋律略微下沉,“心里苦”三字则以气托声,尾音带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如同黄连入口后的回甘般,将“苦”从“味觉”转化为“听觉”,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绵长的、渗入骨髓的委屈。这种处理避开了“苦情戏”的俗套,让李秀英的“苦”更具真实感:她的痛苦源于“夫妻不和”的冷暴力,是“有苦说不出”的憋屈。

金采风有“活秀英”之称,无论是唱腔,还是身段,都将秀英演绎得真实可信。出场时,她双手轻握于腹前,脚步缓慢而轻柔,如同踩着深夜的月光前行;头部微垂,眼神向下,避开观众的视线,既表现出李秀英的温婉,又暗含她的委屈与自卑。当她走到王玉林身边,停下脚步时,身体微微前倾,又迅速后退半步 ,这一细微动作,瞬间将她“想靠近又怕被拒绝”的矛盾心理展现得淋漓尽致。没有台词,没有唱腔,却让观众读懂了她的内心:新婚妻子对丈夫的在意,早已压过了自己的委屈,只是“冷遇”让她不敢轻易靠近。

第一次盖衣时,金采风的动作尤为谨慎。她伸出右手,指尖轻轻触碰王玉林的衣衫,如同触碰易碎的瓷器,确认衣衫单薄后,才缓慢拿起一旁的披风;盖衣时,她的手臂伸直,身体与王玉林保持一定距离,生怕自己的靠近会惹他不快;盖完后,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眼神落在王玉林的身上,带着一丝期待,期待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关心,又害怕得到的仍是冷漠。这一系列动作,将李秀英的“试探”与“卑微”刻画得入木三分。

第二次盖衣时,金采风的动作明显放松了许多。她拿起披风的速度更快,盖衣时手臂自然弯曲,身体微微靠近王玉林,甚至能看到她的肩膀轻轻起伏,这是担忧带来的生理反应。盖完后,她用指尖轻轻抚平披风的褶皱,这个小动作,如同在抚平自己心中的委屈,此时的她,眼中已没有了“期待”,只有对丈夫的纯粹担忧:比起自己的委屈,他的健康更重要。金采风通过动作幅度的加大与眼神的变化,展现出李秀英情感的转变,这份转变,恰恰是她善良与深情的体现。

第三次盖衣时,金采风的表演达到了高潮。她走到王玉林身边,没有犹豫,直接拿起披风盖在他身上,盖衣时,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王玉林的手臂,瞬间像触电般收回,身体却没有后退;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变得坚定,嘴角微微抿起,这一动作,将她“怕他恨却更怕他冷”的矛盾推向顶点。没有用激烈的动作表达这份情感,而是通过 “手的触碰”“眼神的慌乱与坚定”,让这份深情更显真挚:真正的爱,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深夜里“怕你冷”的本能反应。

除了肢体动作,金采风的眼神表演更是“点睛之笔”。整个唱段中,她的眼神始终在“看”与“不看”之间切换:不看王玉林时,眼神向下,带着委屈;看王玉林时,眼神中带着担忧、期待、坚定。尤其是在唱到“叫秀英如何能安心”时,她的眼神从王玉林身上移向远方,仿佛在思考“如何才能让夫妻和睦”,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变得清澈。这种眼神的 “层次感”,让人物形象更加立体,也让“三盖衣”的情感内涵从“个人委屈”上升到“婚姻责任”。

《三盖衣》唱段之所以成为经典,不仅在于金采风对李秀英个体情感的精彩演绎,更在于这段唱段以“夫妻之情”为切入点,折射出封建婚姻制度下女性的共同命运,在封建婚姻制度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主流,夫妻之间往往缺乏感情基础,女性没有选择丈夫的权利,没有表达情感的自由,只能以“贤妻良母”的标准要求自己,即使受了委屈,也要隐忍包容。《三盖衣》中,李秀英与王玉林的婚姻便是如此:新婚一月,丈夫因“碧玉簪”的误会而冷待她,她却没有质问的权利,只能在深夜独自委屈,只能以“盖衣”的方式传递关心。金采风在演绎时,将这种“从属地位”融入每一个细节:缓慢的脚步、低垂的眼神、谨慎的动作,都在诉说着封建制度下女性的“不自由”。她的“委屈”,不是个人的不幸,而是整个时代女性的共同遭遇;她的“隐忍”,不是个人的性格,而是封建制度对女性的“规训”。

然而,金采风的演绎并没有将李秀英塑造成“受害者”的符号,而是赋予她“人”的温度,她有委屈,却不抱怨;她有软弱,却不放弃;她有顺从,却也有坚守。这种“温度”,让《三盖衣》超越了“批判封建制度”的单一主题,成为对“人性之善”的赞美。即使在封建制度的压迫下,即使在婚姻的困境中,李秀英依然保持着善良与深情,依然用温柔对待冷漠,依然用爱化解矛盾。金采风通过唱腔与表演,将这份“善”传递给观众:她的“三盖衣”,盖的不仅是丈夫的身体,更是夫妻之间的隔阂;她的“温柔”,暖的不仅是丈夫的寒冷,更是人性的冷漠。这种“善”,是超越时代的人性光辉,也是《三盖衣》能够穿越时空、打动观众的核心原因。今天,当我们再次聆听,依然会被李秀英的善良与深情打动,依然会为她的委屈与坚守心疼。金采风用她的艺术,让“李秀英”活在了观众心中,也让“三盖衣”成为永恒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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