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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2025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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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版:幸福里
2025年12月26日

蛛 丝 帐

阅读量:350 本文字数:2765

□ 黄健

 

老屋的夯土墙,泛着暖融融的土黄色,活像一块晒透的蜂蜜糕,甜丝丝的气息仿佛都能透过岁月飘出来。最打眼的,是趴在墙面上的圆饼状蛛网,蛛丝缠得细密又规整,在阳光的轻抚下,隐隐闪烁着微光。蜘蛛稳稳地贴在网中央,八条细腿忙活着勾线补网,那认真的模样,给这略显陈旧的土墙添了几分生气。

在蛛网与蜘网间,我常常看得入了神,不知不觉间,阳光已悄然换了角度,从雕花木窗漏进来,在蛛网上蹦起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就像调皮的小精灵,撞得昨夜攒的露水珠直打颤。我蹲在门槛边托腮看着,忽然发现蛛丝上粘着片灰羽毛,准是麻雀扑棱翅膀时蹭上的。风穿过网眼,那羽毛就跟着荡起了秋千,把我的影子晃成了歪歪扭扭的简笔画。

 

(一)

 

花开时节,村里处处洋溢着欢腾的气息。微风轻拂,送来阵阵花香,引得蜂蝶翩翩起舞,也撩拨着我们这些孩子渴望玩耍的心弦。

我和小伙伴儿们就像脱缰的小马驹,兴奋地举着芦苇秆子,在村里四处转悠。那青芦苇尖儿,在我们手中轻轻一卷,就变成了一个个小孩儿头大的圈儿。这个圈儿,可是制作捕虫网的关键“法宝”。接下来,便是寻找那神奇的“粘合剂”——蛛丝。

为了找到最结实、最给力的蛛网,我们常常会一头扎进猪圈、牛棚这些角落。刚一靠近,一股混合着牲畜粪便和青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兴致。昏暗的角落里,一张张灰蒙蒙的蛛网静静地悬挂着。那些蛛丝,细密坚韧,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泽。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惊扰了这蛛网的“主人”——蜘蛛。轻轻地将芦苇圈儿凑过去,让蛛丝一圈圈地缠满圈儿。不一会儿,一个简易的捕虫网就大功告成!

粘蝴蝶,可是一项技术活,得使巧劲。村外的野菊花开得正盛,那一片片金黄的花瓣,如同灿烂的阳光,吸引着无数粉蝶前来嬉戏。粉蝶们身姿轻盈,翅膀一合,便露出黑底黄点的花纹,在花丛中若隐若现。

我们举着网子,猫着腰,屏住呼吸,悄悄地围了过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飞了这些美丽的精灵。网口对准蝴蝶,就在蝴蝶毫无防备的瞬间,轻轻一罩,那蝴蝶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乖乖地挂在了苇梢上,翅膀还在不停地颤动。

“逮着啦!”突然,一声兴奋的呼喊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只见一个小伙伴高高地举着网子,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果然,有只蝴蝶在网里拼命地扑腾着,翅膀上的黑点跟着有节奏地抖动,仿佛在给我们数着战利品的数量。那模样,既可爱又可怜,引得我们一阵欢呼。

我们围着蝴蝶又唱又跳,小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兴奋地盯着这只蝴蝶。直到蝴蝶累得不动了,我们才想起奶奶的叮嘱——蝴蝶是花精变的,得送它回家。

小心翼翼地打开网子,让蝴蝶重新回到那片属于它的花丛中。蝴蝶在我们的注视下,慢慢地展开翅膀,轻盈地飞了起来。它一会儿飞到这朵花上,一会儿又飞到那朵花上,最后消失在五彩斑斓的花海中。

 

(二)

 

儿时的日子总与这些蛛网纠缠不清。

那年夏天,太阳毒得很,像个大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母亲在院中的砖场上切猪草,“咔嚓、咔嚓”跟夏日的鼓点似的,一下又一下。

我看着母亲忙活,心里直痒痒,嚷嚷着要帮忙。我个头小,使劲儿往石桌旁凑,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和期待都快从里面冒出来了。学着母亲的样子,我左手扶着猪草,右手攥着菜刀,一下一下地切。刚开始还挺顺溜,寻思着自己也能给母亲搭把手了。可这意外啊,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菜刀突然一歪,刀刃“哧啦”一下就划过我的左手。疼!那感觉就像被针扎了一下,我忍不住“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血“噗噗”地往外冒,顺着大拇指直往下淌,没一会儿,地上就红了一小片。

母亲被我的哭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菜刀“当啷”一声就扔了,赶紧蹲到我身边,着急忙慌地看我的伤口,嘴里还念叨着:“这可咋整,这可咋整。”她的脸上满是焦急和心疼,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时候,在灶间揉面的奶奶也听见了动静。她小脚“哒哒哒”地,脚步又急又有点踉跄地颠过来。奶奶脸上全是担心,眼睛里满是焦急和心疼,一边小跑一边喊:“咋啦咋啦,我的乖孙儿!”那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

奶奶跑到我跟前,瞅了一眼我的伤口,啥也没说,转身就从土墙上揭下几个蛛网。那土墙,年头久了,墙皮都掉了不少,黑一块白一块的,上面全是蜘蛛织的网,密密麻麻的,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地图。

“不哭不哭,蛛网能止血。”奶奶轻声哄着我,她小心翼翼地把蛛网按在我的伤口上。蛛网凉丝丝的,贴在伤口上,神奇的事儿来了,随着蛛网慢慢被血浸湿,那流淌的鲜血竟然渐渐止住了。我止住哭声,瞪大眼睛,盯着伤口上的蛛网,又疑惑又惊讶,心里想着:这小小的蛛网,咋就这么神奇呢?

“这蜘蛛可通人性啦,”奶奶一边轻轻给我擦额头上的汗,一边慢慢说,“前年你爸砍竹子划了脚,也是它给送的网。”我望着墙角那只小蜘蛛,心里莫名地敬它。

这小蜘蛛可不用我操心。第二天一大早,我往土墙那儿一看,嘿,又有一张新的蛛网支在那儿了。

 

(三)

 

腊月廿四,按老规矩是扫尘的日子,这活儿最是磨人。

外头寒风呼呼地刮。我拿着那把竹枝帚,刚够着房梁,它就“簌簌”地响起来。房梁上的蛛网,原本就稀稀拉拉的,这会儿散作满屋的银絮,乱飘。

我攥着扫帚柄的手直发软,都有点拿不稳了。天冷得连屋檐下的冰溜子都挂得老长。蜘蛛早不知搬到哪个暖和角落去了,这些空荡荡的网子,孤零零地挂在梁上、墙角。

“慢着点!”奶奶在灶间扯着嗓子喊,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奶奶正守着那口大灶,锅里煮着要扫尘前祭灶神的南瓜,热气腾腾的,把她的脸都熏得红红的。“蛛丝上沾着去年的福气呢。”奶奶又补了一句。

我应着声,眼睛却偷偷往米缸后头瞟。米缸是那种老式的木缸,上面的漆都掉了不少,露出斑斑驳驳的木纹。缸盖缝里藏着张半旧的网,蛛丝缠着陈米香,那股淡淡的米香,倒像是蜘蛛偷偷藏的年货。

我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用扫帚尖儿轻轻挑起网边。银亮的丝线在冷空气里颤巍巍的,就像奶奶纳鞋底时,从棉线团里抽出来的棉线。

“怎么不扫干净?”奶奶端着簸箕,迈着小脚“嗒嗒嗒”地走过来。奶奶的簸箕是竹子编的,用了好些年,边都磨得圆润了。我指指米缸缝,小声说:“蜘蛛也想搬个暖和窝过冬呢。”奶奶眯起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仔细瞧了瞧,布满皱纹的嘴角就翘起来:“留就留着吧,等开春它还得给咱织新网逮蚊子。”

我听了直点头,把扫帚靠在墙根。那半张蛛网在风里轻轻晃,像是在跟我们说“过年好”。

时光匆匆,一转眼就到了谷雨时节。外头的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湿润的南风在梁间打旋。藏在暗处的蜘蛛终于攒足勇气,从墙角斜斜地牵出银丝。

蜘蛛端坐在它精心织就的八卦阵中央,轻弹蛛丝。透窗的阳光洒在蛛丝上,被蜘蛛这么一拨弄,就变成了金色的琴弦,仿佛在弹奏着一曲春天的歌。

如今回乡,老屋地基上已经种上庄稼。瞥见草叶上的蛛网,总要怔上好一阵。那些银丝在风里飘,蜘蛛把童年织进了网——老屋上空的炊烟、溪边的捣衣声、梁间乳燕的啾鸣,都凝成蛛丝上的晨露,太阳一照便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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