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 杖 情 深

□ 陈日铭

手机忽然“滴”地一声轻响，我指尖连忙点开标着“阳阳”的对话框——是外孙从上海发来的消息：“外公，您去新光蔡桥猫宁快递点取个快递。”

我连忙从微信上追问：“是什么物件呀？”屏幕那头只回了句：“您取了就知道啦！”

我坐在沙发上琢磨起来：取暖器、微电扇、弹性座椅、双肩包…… 这些往年他都寄过了。今天许是一箱脆生生的苹果，或是一盒新茶，再不济，也该是双合脚的棉鞋？心里揣着几分期待，脚步不由得快了些。

赶到快递点，报出手机号接过包裹，拆开的瞬间，我愣住了—— 里面躺着一根拐杖，紫红色的杖身打磨得光滑温润，上面刻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金字，握柄处还有一个金色的箍，柄底加上一个橘黄色的防滑圈，整个拐杖显得既美观又实用，一看就知是精心挑选的。我忽然想起前几日和外孙通电话时提过，他外婆膝盖疼得厉害，走路总有些踉跄。原来，这孩子把这事记在了心上。

握着这根沉甸甸的拐杖，外孙从小到大的模样，像放电影似的在我眼前铺开。

他出生那天，我们老两口揣着满心欢喜赶去医院。当护士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小家伙走进病房，我凑上前细细瞧：光溜溜的小身子透着粉红色，小手不住地舞动，小脚不停蹬着，“哇——哇——”的哭声清亮又有劲，仿佛在跟我们宣告：“外公外婆，我来到世界上啦！” 女婿笑着说：“今天太阳多好，就叫‘阳阳’吧！”在场的几人都说这名字好，听着就暖暖的。

外孙满月后，我们把他接回了家。那几个月，我每天最盼的就是逗阳阳玩。他三个多月大时，我对着他做鬼脸，忽然看见他圆嘟嘟的脸蛋上绽开了笑容，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我跟他说话、摆手，他就“啊 ——啊——”地应着，那声音比蜜还甜。

阳阳的童年，几乎是在我家泡大的。两岁那年阳阳患了肛周脓肿，我们送他到县人院动手术。有一次他在邻居家玩，不小心被楼梯不锈钢饰品割伤了手，鲜血直流，他大声哭喊，跑到我身边，我连忙把他送医院缝合创口。这两件事阳阳印刻在心底，时常回忆外公外婆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爱。

四岁那年，送他回自己家。我们刚转身要走，就听见他“哇”地哭了，拽着我的衣角不肯放，非要跟我们回去。没有办法，我和他外婆只好蹲下来哄，趁他注意力被玩具吸引时才悄悄从后门溜走。

上幼儿园那天，我牵着他的小手走到园门口。他却突然站住了，紧紧攥着我的手，仰着小脸说：“外公，我不进去，我要跟你回家。” 老师怕他跑了，使劲把他抱进教室。我站在门口，听见他的哭声渐渐小了，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到了小学，我总叮嘱他：“要听老师的话，老师讲课时眼睛要盯着老师，别走神。”毕业前那段日子，他天天住我家，我陪着他写作业，遇到难题就一道一道讲。

升了初中，他开始骑自行车上学。每天晚上，我都揣着手电筒，在大路口等他晚自修回来。学校开家长会，有几次是我替他爸妈去。老师对我说：“汪向阳这孩子，又听话又认真，进步很快，他写的《抚平的爱》充满了对母亲的真情，让全班同学动容，这篇文章还被评为佳作了呢！”

高中报到那天，我帮他拎着行李，陪着他办手续。三年里，我常去学校看他，每次都嘱咐：“再咬咬牙，考上大学，将来就有底气了。” 他没让我失望，高考后，带着录取通知书跑到我面前时，我激动得手都抖了。送他去南京报到，那天他没住宿舍，非要跟我挤在宾馆里。晚上他跟我说：“外公，我要从这里开始，闯出自己的路，打造出美好人生。”大学四年，每次他回來，我都去火车站接；他回南京，我送他到站台，直到火车变成一个小点，才慢慢往回走。

时光过得真快，转眼阳阳就大学毕业了。现在他在上海也找到了中意的工作。

前阵子他听说外婆膝盖疼，走路不方便，没过多久，这根拐杖就寄来了。老伴摸着拐杖，眼眶红红地说：“以前是我们扶着他长大，现在轮到他撑着我们安享晚年了。”

我们最盼的，就是阳阳能早点成家。老伴每次打电话都念叨：“阳阳啊，你下次回来，记得带对象给我们看看。”

虽说隔着一条江，可微信、电话总能把我们连在一起。看着阳阳从牙牙学语的娃娃成长为有出息的男子汉，我们感到十分高兴；而他记挂着我们，用一根拐杖送来亲情，更让我们心里暖得发烫，感到无比幸福。这份亲情，就像这根拐杖，稳稳地撑着我们的幸福晚年，也撑着我们一家人的牵挂。